楔子.

黄昏,夕阳浸在天空的里,透进侯小倩的眼睛,她的表情很温柔。

这是小镇一处废弃的铁轨旁,一袭校服的侯小倩斜倚在铁轨旁的一块大石头,发梢在微风中轻轻飞扬,散落在脚边的书本被风轻轻翻阅着。

远处,一个掩映在香樟树叶中的身影骑着单车过来,“侯小倩!”。

单车上的少女青涩的脸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她张开双臂大叫着向侯小倩驶过来。

侯小倩站起身,粲然一笑,“韵文!”阳光下的脸温柔而欣喜......

壹.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依蒿伏在桌上,逆着光,困困的在草稿纸上随手画着窗外飘过眼前的云。千变万化的云,渐渐的,不知何时全部变成流苏的模样,时嗔时喜,连皱眉都那样好看。

依蒿微笑起来,懒懒的看着流苏在天边温柔的对着自己微笑,算起来,自从上次在单车棚送流苏回家后,流苏有好几天没来找同桌。虽然依蒿这几天没见到流苏有些失落,心底深处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隐秘的欣喜。

那天,在单车棚里,依蒿看到因单车勾破裙子而满脸通红的流苏,下意识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根,竟也是早已红透。

依蒿吸了口气,向不远处的流苏走去,短短几米的路程,脚却像灌了铅似的迈出一步都觉得艰难无比。

流苏看着依蒿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而依蒿却一语不发的低头帮流苏把单车推了出去。

仿若回过神来,流苏一阵窘迫的小跑着跟上去,走在依蒿身后。

“你......你叫宋依蒿是吗?”身后流苏的声音传来,还是那种熟悉的软软的声音。

依蒿点了点头,低头看见自己跟流苏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不知何时轻轻的叠在了一起,流苏的长发被风轻轻扬起,依蒿猜这时的流苏一定很好看,但她不敢回头看,她觉得自己的双手有些颤抖,于是紧紧握着单车把手,脑子一片混乱。

“你好像跟我朋友是同桌。”

原来我只是朋友的同桌,连朋友也算不上。

“你好像很不爱说话。”

可是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如何说。

“谢谢你的外套。”

嗯,外套,外套,她披着自己的外套,那上面一定有她的气息了。依蒿不禁默默笑起来。

“你在想什么?”

依蒿仿若忽然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嗯?啊,没什么......”

流苏轻笑一声,温柔地不再说话。

夕阳下,依蒿推着单车,流苏不紧不慢的缓缓跟在她身后。

两人的影子都被夕阳拉的很长。

依蒿不记得她到底把那段不远的路程走了多久,也不记得怎样与流苏道别的,更不清楚那天是如何回的家,她只记得正当她要离去时流苏那个令她措手不及的嫣然一笑,记得自己随后傻乎乎的拼命挥手来掩饰的双手的战栗。

那个笑容,一击即中依蒿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是上天派来救赎自己的灵魂吗?

依蒿想象女神一样顶礼膜拜这个灵魂,但她不敢,她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是这样肆无忌惮的痴迷?

可是此时,在这个随手画着云朵的午后,在这段持续没有见到流苏的时光里,依蒿心中猛的涌起一丝莫名的欣喜——

流苏......流苏好像注意到自己了?

贰.

韵文抹抹嘴角的随手摔了手中的酒瓶,嘟囔着一句粗话后,还是起身抓起外套出了门。

现在是凌晨三点,距离侯小倩与她赌气冲出门已经两个小时。

清冷的大街几乎没有人,不知是酒精还是别的原因,韵文双眼通红,夜风很冷,她抱紧了胳膊,想着侯小倩冲出门时连手机都没带,只穿了件淡薄的居家服,韵文就忍不住暗自又骂了几句粗话。

其实韵文怕黑,她很怕一个人呆在黑夜中,也怕一个人迎接黑夜的到来,但侯小倩似乎在一直考验着她的习惯,让她不得不一次次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街头去寻觅那个负气出走的女人。虽然韵文并未当面对侯小倩承认过她在乎她,但侯小倩也是至今为止呆在她身边最长的女孩子,如果说初见时的侯小倩还因为清秀温婉得到她的青睐,那么现在她就真不知为何要这么在乎这个已经变得如此坏脾气的女孩了。莫非真是韵文太久没遇见挑战,见惯了像表姐流苏一样绵羊般温柔的女孩子于是逆反心理的想讨好这个一点也不温柔的侯小倩?她发誓这一次后便再也不纵容那个女人了,一定。

上次是酒吧,上上次是流苏家,再上次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她最后找到那个脸色发青的侯小倩时,那个女人仍旧嘴硬的不肯说一句话,只是瞪着她,比在家里吵架时还要愤慨。

然,韵文通常是拽着侯小倩就走,一切情绪她都照单全收,因为她讨厌再要一个人回家去的感觉。就仿佛她从不一个人去电影院看电影,那样一个小匣子里,看着别人的悲喜忧患,没有一个十指相扣的人一起来驱散黑暗,她怎么也没办法捱过,最恐怖的是电影散场时,全场灯火通明,惶然发现原来是那么多不相干的陌生人陪着自己哭、笑,而陆续离去的他们中却没有一人可以跟自己一起离开,曲终人散永远让她有被抛弃的感觉。

可是今晚,侯小倩究竟在哪里呢?

昏黄的路灯下围着很多扑闪的飞蛾,空无一人的大街,清冷而萧瑟,间或疾驰而去的汽车旁若无人的消失在长街尽头。

韵文疲惫的掏钥匙打开门,踢掉鞋子,正要拧开灯,蓦地被人从身后抱住。

韵文拧开关的手缓缓放下——侯小倩那个女人回来了。

韵文只有一刹那的讶异,她原本就喜欢拥抱,这种感觉太熟悉,脊背上能清晰的感觉到侯小倩有些急促的呼吸,那双环在腰间的手也依旧纤细,柔软的身体轻轻颤动着。

韵文沉默着任由身后的人抱着。

侯小倩深吸了一口气,松开韵文,怅然道,“你还是没有找到我......”

原本意识渐渐柔软的韵文在侯小倩松开自己的那一瞬恢复常态,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点了根烟,就在黑暗中吸起来。

“你为什么没有找到我......”侯小倩的语气猛然提高了几分贝,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听来分外突兀。

韵文不搭腔,只是暴躁的熄灭了烟头,又点燃一根猛的抽起来。

侯小倩走到沙发边夺过韵文手里的烟,在脚下狠狠的踩灭。

韵文猛的站起来,“侯小倩,你抽什么疯!”

侯小倩推了韵文一把,“我抽疯?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韵文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撞到了茶几边沿,韵文一声闷哼。

黑暗中,韵文似乎感觉到侯小倩想走近拉自己一把,不过最终没有拉成,依旧站在原地。她看不清侯小倩的表情。

韵文摸索着找到烟,再次点燃。

空气中烟草的味道越来越浓,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相互望着对方那个方向的黑暗,静静对峙着。

侯小倩走近韵文,她蹲下来,抱住韵文,轻轻吻着韵文的脖子,韵文一怔,吸烟的手缓缓放下了。

韵文还能感觉侯小倩的脸上带着泪痕,侯小倩的嘴唇很凉,顺着脖子的范围缓缓从背后吻到锁骨,让韵文有种冰冷刺激的战栗。

韵文咽了口口水,“小倩......”她不解的接收着侯小倩突兀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刚刚的冷战让她来不及转换角色去回应侯小倩。

侯小倩脱掉韵文的外套,默然无语的伸手滑进韵文的衣服,冰凉的手让韵文抽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抱住了侯小倩。

韵文呼吸急促的用力含住侯小倩的唇,一路顺着脖子吻下去,什么冷战什么愤慨都已忘记。

有水滴滑落韵文的裸露的肩膀。一滴一滴,韵文浑然不觉。

蓦地,黑暗中,侯小倩轻笑起来,“你跟她们也是这样的吗?”

韵文猛的一怔,所有动作都僵下来,她意兴索然的推开侯小倩,“你不要太过分!”

侯小倩坐在原地缓缓穿着衣服,也不言语。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之际,隐隐传来一阵细微的啜泣声,韵文原本恼火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

“我一次次给你机会为什么你总是不珍惜......你要我怎样才好......”侯小倩苦笑一声,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十七岁就跟你,一年......三年...六年......呵,真快,居然有六年了......可是,你我还有几个六年可以耗下去呢?分手,复合,再分手,再复合,你觉得我越来越无理取闹对不对?你现在肯定很怀念十七岁的那个侯小倩了是不是?”

“小倩,我......”

侯小倩打断韵文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故意惹你生气,故意负气出走,可是我只想让你单独来找我,天知道我是多么厌恶跟别人分享你的感觉。你说我挑战你的耐性,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走多远啊....我只是在门外坐着等你出来找我,有好多次我都告诉自己你肯定比上一次更快追出来找我....可是没有,你追出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晚,晚到我几乎以为你已经想放弃我让我自生自灭了......”侯小倩吸吸鼻子,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那你为什么不出现?”韵文握紧了拳头,她有一阵莫名的心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的感觉,再也没有力气抓住。

“我一直在你身后跟着,我多想你能回头看一眼,可你没有,你总是骂骂咧咧的往酒吧走,往一切娱乐场所走,你凭什么以为我侯小倩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我终于知道,如果我不主动出现你永远找不到我.....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主动呢,为什么不能像我们第一次遇见那样,在熙攘的人群里你旁若无人的一眼看到我?”侯小倩再也没有力气坐着,她缓缓倒在地板上,喃喃念着,“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在你身后,可是你再也看不到我......”

韵文再也听不下去,走过去陪侯小倩一起躺在地板上,紧紧抱着抽噎到近乎崩溃的侯小倩,吻着她脸上的泪痕。

侯小倩抓住韵文的手,缩在她怀里,仰起脸委屈的望着她,“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不会的,再不会了......”韵文一遍又一遍在侯小倩耳边重负念着同样的话,不知是对怀中女子的承诺,还是对自己的告诫。

谁也不知这样小心翼翼的相处还能持续多久,不过这也不重要了,至少,她们还有力气拥抱,就让那些瞬间的温柔停留在唇上指尖,彼此救赎......

叁.

看着似乎一夜之间疯长起来的指甲,依蒿拿着指甲钳在洗手间缓慢而专注的修剪着,她近乎偏执的时常把自己的指甲修剪的跟学医的学生一样干净整洁,她不喜欢太长的指甲,让她有一种被废弃的感觉。

依蒿洗了手,抹干净水渍,伸手撩开流海,摸了摸眉梢那个已经结痂的疤,不禁有些发怔,脸上仿佛又有淌过那种粘稠液体的感觉,镜子里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一切都没有改变,她扯扯自己的脸,挤出一个傻傻的微笑,然后满意地走出洗手间。

房间的桌上有些凌乱,随意堆着些未做完的试卷跟习题,还有大堆的复习资料,依蒿重新坐到桌前,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还不算太晚,正好指向11点过10分,她深吸了一口气,取过一张数学试卷认真看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过,依蒿似乎感觉眉梢越来越疼,仿若被蚂蚁细细啃咬的感觉似的让她坐立不安。她疼的额头冒出了汗,伸手摸了摸,不禁愣住,是粘稠的、瞬间可以干却的液体——是殷红的血。怕吵醒家人,依蒿轻轻打开门到客厅拿创口贴跟棉签,一手捂着额头,一

手拿着手机在翻找着可以用得上的东西。箱子里东西很多,依蒿头越来越沉,她终于放弃在这种微弱光线下找东西的行为,用纸巾稍微处理了下额头后便拿了钱包开门去街上的便利店。

依蒿住在四楼,这样的时刻很少有人出来,三楼的灯坏了,在四楼与二楼间仿若一个黑暗的断层,不过低头跟抬头都可以看得见楼上楼下的光,也不算太难走,所以三楼的灯也就一直没修好过。依蒿缓缓的下着楼梯,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走过三楼的黑暗拐角再来到下一层的光亮中时,依蒿随意的抬眼看了一眼,一刹那,却僵住了,再也迈不开步子,面前清清楚楚明明确确是自己家的门,临走时没有关紧的铁门还轻微的随着风来回晃动着,她猛地向来时的楼梯抬头看去——她刚从五楼下来的?!

依蒿晃晃脑袋,自嘲的笑了笑,继续下楼。

再次穿过楼下的黑暗来到二楼,依蒿没有立即抬头,她静静看着脚下的台阶,眉梢的血迹还是没有干,一直透过指缝往外细细流着,依蒿无力的发现,她再次站在了家门口。

俯身朝下看去,一层一层的楼梯向下蔓延,最尽头处是一片黑暗,没有尽头的尽头。

再顾不得是不是深夜,依蒿奋力跑下楼梯,跑了一层又一层,当她再没有力气时,抬眼看去,依旧在四楼。

依蒿软瘫在家门口的楼梯间,满脸永远不会干的鲜血。

“依蒿,你怎么了?”

模糊地视线中,流苏温柔的蹲在自己面前,拿出手帕细心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点诧异的神色也无,似乎自然得天经地义。

“流苏......”依蒿满足的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流苏的脸,“我流血了,我要去买药,可我发现我走不完这些楼梯......”

流苏白净的脸却没有沾上依蒿手上的血渍,她笑盈盈的收起那块依旧雪白的手帕,“那我带你出去啊,跟我走......”说罢向依蒿伸出手。

面对眼前这只白净柔软的手,依蒿有些迟疑,她把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的握住流苏伸出的手。

流苏低头盯着依蒿握上来的手,仿佛这时才看到依蒿手上的污迹,她眼神渐渐锐利起来,眉头一皱,“放开,你弄脏我了!”说着用力一甩,将依蒿推向三楼没有灯的黑暗中。

依蒿来不及说任何话便瞬间失重的倒下,她看到流苏的脸自己越来远,远到渐渐化成一团白光,而自己,却离黑暗愈来愈近。

第一眼看见流苏出现,依蒿便知道这是个梦。依蒿不忍心吞噬流苏的光明,流苏也没有拉着依蒿一起离开,黑与白,在梦里,两人便是两个世界。

在被流苏推下去的一刹那,依蒿内心出奇的平静,最坏不过如此,再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她的心境,她微笑着等待着梦醒。

相遇没有丝毫挣扎,可依蒿好怕在现实中自己的义无反顾会像梦里般让流苏落荒而逃,她仍是保守的选择沉默,为这个温柔女子的一颦一笑而心神俱牵。

埋头扎进题海,不知今夕何夕。终于,在高二分科时,依蒿如愿以偿的转进了流苏所在的班级。她一直清晰的记得自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每天见到流苏时的感觉,有些兴奋,也有些苦涩,好像一个目标达成后便不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的茫然。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流苏有一天能跟自己同桌,那该有多好?依蒿课间坐在座位上数着窗外向北的第三棵梧桐树上朝教室长的树枝上的叶子,她为自己的痴心妄想有些脸红,借着十月的阳光拢了拢头发,微微低下头,掩饰起发烫的脸颊。

“宋依蒿。”猛的被别人叫到名字,依蒿抬起头,见是流苏,脸上刚要恢复的红晕又泛起来,“怎......怎么.....”

“下午换位子,周涛跟我同桌关系比较好,你不介意她跟我换位置吧?”流苏抱着书乖巧的站在依蒿桌前,语气温柔如初,她总能让依蒿的心瞬间宁静,又瞬间波澜起伏。

“不...不...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依蒿别过头继续望着窗外,她刚刚数到多少片叶子来着?好像是?不管了,今天是她的幸运数字。

流苏听课很认真,她的字很漂亮,笔记通常都是娟秀而工整,每次考试前都是班上最受欢迎的一本笔记,虽然每次最后还回手中的笔记本都已经被翻得面目全非,一点也不复初时精致整洁的样子,但流苏总是笑盈盈的借出另一科笔记,是的,她一直好脾气。

枯燥的数学课也因为流苏的存在而变得有意思起来,因为这时候依蒿终于有借口名正言顺的跟流苏讲话——怎么也无法明白数学课上那些符号跟数字组成的规律跟逻辑的依蒿只要像流苏投去一个困惑的眼神,做题时,流苏必然拿着草稿纸耐心的给依蒿讲解演算的过程,而流苏的手仿佛充满了灵性,她写就的数字跟符号依蒿总是很好懂,但为了多跟流苏讲讲那些即使是诸如“为什么”“然后呢”“原来如此”之类的简单句子,依蒿常常故意对流苏说仍然不明白,呵呵,她的小心思,大概只有她自己才明了,是的,依蒿一直知道流苏是善良的,在那个人人自危的高三,她的流苏依旧毫无保留的耐心教依蒿习题。

也许那段日子,是单纯到没有一丝杂质的吧,单纯到依蒿甚至快要忘记那些最初的甜蜜与挣扎。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个甜蜜的结局?然而时光总是要流逝,黑板上距离高考还有XXX天的字样无时无刻不在鞭笞着依蒿的心,她还可以见流苏多少个日子?

原来,依蒿能抓住的始终也不过是那些虚幻的念想,她连现实一丁点的尾巴都无法把握。

依蒿只是每日祈祷时间能就此停滞,永不再前。

但上天不是阿拉丁神灯,求什么得什么,要走的仍旧会走。只是让依蒿始料未及的是,她跟流苏的距离会因为流苏的表妹韵文而拉得那样近。

韵文,很秀气的名字,常让人有温秀典雅的联想,但韵文实际上却是个有着肆意张扬性格的假小子,只要是男生敢的她都敢做,男生不敢的她也敢做,真不知这个世界还有谁能收服这个叛逆跳脱的女生。

礼拜天傍晚的时候,依蒿穿着拖鞋到街上给父亲买酒,傍晚的阳光很柔和,虽然大半太阳已经落下去,还是可以看见一抹淡淡的红晕镶嵌在远方的天幕,路旁的电线杆上三三两两的停留着一些歇脚的麻雀,每每行人经过时便一哄而起,等行人走远了,便又四散着落在原来的地方,呆呆的站着,不知在眺望着什么。

依蒿提着酒瓶缓缓走在离家最近的这条安静的街上,刚做了一下午的数学题,脑子有些昏昏的感觉,是眼花吗?为什么她看见流苏正迎面朝自己走来呢?依蒿努力的揉了揉眼睛,果然是流苏,但一脸焦急的流苏似乎并未看到自己,在即将要擦肩而过时,依蒿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错身而过的流苏。

“嗨,好巧。”依蒿将手中的酒在手中来回交换着,不知如何自处的她内心又隐隐浮出紧张的苗头。

流苏回过头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说了句“嗯,巧。”便匆匆又往前走去。

依蒿站在原地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从后面追了上去,“流苏!”

流苏停下脚步看着跑上来的依蒿,眼中闪着疑惑的神色。

依蒿不好意思的笑笑,“你现在是不是有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表妹韵文离家出走了,已经走了三天了,听说没带什么钱在身上,唉,现在舅舅舅妈都在找她,只希望她不要遇到危险才是。”

“找人多一个人找到的概率就大一分,不如我跟你一起找吧?”看着流苏焦虑的深情,莫说是陪着找人,即便是让她做更危险地事依蒿也心甘情愿。

流苏本欲拒绝,看了看天色,犹豫了一阵又答应下来,“嗯,好,那麻烦你了。”

于是,在这个太阳即将落下的傍晚,依蒿跟流苏一起在街上匆忙的寻找着一个叫韵文的女生,那份焦虑,因相伴寻找而逐渐的冲淡了许多。

多年后当已然在一起的依蒿跟流苏再回忆起当初的这一幕时,依蒿亲昵的替正在厨房做饭的流苏拢拢头发,笑着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我就要放弃时,是老天把你送到我面前。”

流苏拿锅铲打开依蒿停在自己脸上的手,故意装作生气的抬着眼看依蒿,“什么天意不天意的,我只觉得你是早有预谋呢。”

“上天作证,那天咱们真是巧遇。”

“哪有那么巧啊?除了让我教你做题,你一直那么神秘,都不怎么跟人说话的,怎么就那么巧那天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恰好出现在我面前呢?”流苏语气顿了顿,“所以啊,这叫蓄谋已久。”

依蒿伸手刮了刮流苏的鼻尖,“好吧,我承认我蓄谋已久,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开始酝酿着一个怎样接近你的计划,只是你永远那么完美,我找不到破绽可以让我乘虚而入实施自己的计划。”

“少来,那时你简直是撒下了天罗地网。”

“嗯?”

“你不知道你在班上大多数人心中是个可以画出漂亮插画的神秘少女吗?”

“原来你早就注意我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的流苏同学可不厚道啊。”

“明明就是你装神秘不理人。”流苏的语气满是撒娇的意味,室内开了暖气,白净的脸上也微微泛起好看的红潮。

依蒿忍不住在流苏那泛红的脸上亲了一下,当流苏还未来得及反应这猝不及防的一吻时,依蒿早已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厨房,“傻妞,再发呆的话你今晚大显身手的红烧鱼就真的又要摧残我们的胃了。”

意料之中的一声惊呼在身后传来,依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样的夜晚,如此甜蜜动人,让人忍不住想捆住明天太阳升起的脚步,然而心中又隐隐期待着明天那些新的美好来临的样子,真是让依蒿左右为难,想起当年那个最后寻找到韵文的夜晚,一切真是恍如隔世。

在城郊那座废弃的小公园里,看着满地都是触目惊心的烟头跟破碎的啤酒瓶,依蒿小心的替流苏踢开地上玻璃碎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流苏口中这个名字文静如水性情却叛逆冲动的表妹,一刹那,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所在一张破旧木椅上的颓废女生竟是流苏的表妹。

流苏上前扶起已经半醉状态的韵文,奈何纤弱的流苏怎么也难以将瘫成一团的韵文从椅子上扶起来,直到依蒿走近一左一右跟流苏架起韵文才算成功。

韵文看着流苏,又侧过脸看看依蒿,两手一抬,身子猛地又倒在木椅上,“侯小倩!他爷爷的那些龟孙子究竟有什么好!你丫的为什么就不懂我的好!”

流苏跟依蒿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可奈何。

“韵文,好了好了,咱们先回家好吗?”流苏跟依蒿再次想要架起韵文。

“侯小倩你个死女人!你眼睛长哪去了!怎么就看不到天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的我呢!”韵文再次甩开双手,当依蒿以为她还要破口大骂时,却陡然听见韵文强烈的哽咽声,那种带着压抑的悲伤刹那刺穿了依蒿的耳膜,依蒿猛的蓦然转身呆呆的看着蜷缩着的韵文——她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韵文,别这样,舅妈担心死你了,跟姐姐回去吧?”温柔的流苏想哄韵文跟她回家,面对这么脆弱的韵文,流苏有些陌生,也有些心疼。

“姐姐......姐姐?姐姐!”韵文用力抓着流苏的胳膊大叫,“不,混账侯小倩!我才不要叫你姐姐,你不是我姐姐!!”漂亮的眼睛睁得通红,满眼的血丝不知是喝酒还是这三天都没休息的缘故。依蒿用力掰开韵文的死拽着流苏胳膊的手,拉着流苏站到一边。

韵文被迫松开流苏的手,“侯小倩,你怎么就走了呢......”她哽咽着笑着,“姐姐......姐姐......侯小倩你丫的装什么装......”因为抽噎得太厉害,韵文弯下腰,一阵猛烈的咳嗽,“可是......该死的,我就是喜欢你......”

“韵文......”

正欲再次上前的流苏被依蒿死死拉住,看着韵文的样子依蒿仿佛是在看另一个自己似的有种异样的冷静,“让她静一静吧......”

流苏怔了怔,默然在另一张木椅上坐下。

向来骄傲的韵文什么时候这样失态过?从小她就刚强坚毅得让男生都却步,也一直是流苏的保护神,那时的就流苏就有种只要跟在韵文背后便不会受到任何小朋友欺负的莫名的自信,是谁摧毁了韵文骨子里的自信跟骄傲?想到这,流苏的眼圈不禁红了。

“看来我们今晚得这么守着她了。”依蒿在木椅的另一侧坐下。

流苏温柔的摇摇头,“不是我们,我一个人就好,趁着现在天还不是太晚你先回去吧。”

依蒿耸耸肩,微微一笑,“但我现在回去也没有办法交差啊。”

这时流苏才发现依蒿给父亲买的酒早已在刚才跟韵文的推搡中被踢碎了。

“那......”流苏有些踌躇。

依蒿脱下身上浅蓝色的外套披在流苏身上,“你就安心的等着吧,等你表妹平静些时我们再一起扶她回家。”

流苏终于轻轻点点头,裹着外套乖巧的坐在木椅一侧。

耳边听着韵文哭哭笑笑的声音,依蒿深吸一口气,仿若闻见了夜风当中流苏发梢的香味,她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安静的流苏,见她一直关切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韵文浑然不觉其它的干扰,不禁问道,“你们表姐妹的感情真好。”

“是啊。”流苏点点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是我的保护神,小时候只要跟在她背后就没有任何人敢欺负我。”

“看得出她有个很锐利的性子。”

“嗯,韵文性子直,虽然有时冲动莽撞了点,但她没有坏心眼的,是那种真性情的女生。”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可惜......再率真爽朗也逃不开爱情的折磨。”依蒿颇有感慨的叹了口气,“不知那个能让韵文心动的女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流苏捡起地上的一片梧桐叶,轻轻把玩着,“难道女生也能让女生疯狂吗?这是种什么感情呢......”

依蒿答非所问的蓦地低头轻声唤道,“流苏。”

“嗯?”

“如果有一天你也面对像韵文一样的感情,你会怎么办?”依蒿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却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惶恐。双手用力拽着衣角,黑暗中,依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青筋暴起的双手。

流苏忍不住笑起来,“会吗?呵呵,我不可能遇见的。”她觉得依蒿的问题非常滑稽。

“怎么不可能......”依蒿苦笑的低声说着,缓缓别过脸,望向别处,她松开拽紧衣服的手,有种无力的虚脱感,仿若不曾存在一般。

短暂的沉默后,流苏扯碎了手中梧桐叶的叶子,“可是这不可能地久天长,没有结局的爱恋也会有人甘心沦陷其中吗?”

“你看看你表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不是甘心了。”依蒿的语气幽幽的,莫名的淡然。

流苏看着正喃喃自语的韵文,与依蒿一起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只是,流苏叹的是世事无常,依蒿叹的是宿命天意。

那晚之后,依蒿没有告诉流苏她凌晨回家时不仅挨了父亲一巴掌,也没有告诉她在看到母亲那双哭了一晚上的眼睛时愧疚的心情,更没有跟她说她因为那个有些凉意的夜晚伤寒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好,她只想让流苏记忆里的那个夜晚纯粹得不沾染一丝一毫世俗的尘埃,让那段不是告白的告白永远沉寂在心里被时光雕琢成最美的回忆......

肆.

“韵文,给我弹首歌儿吧。”侯小倩扔了手中的抹布,抱着刚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现在已经被自己擦得簇新的吉他兴致勃勃的递给正整理照片的韵文。

“小倩,别难为我了,好久不碰这玩意儿了,手都锈掉了。”韵文仍是专注的挑选着手中的照片,远远近近的不断对比着。

侯小倩笑笑,“那我继续收拾屋子去了。”转身之际,她的微笑瞬间滑落,抱着吉他的手愈发紧了,像是想揉进骨子里去似的。

17岁那年,侯小倩爱上16岁的韵文,那时的韵文,尚且尖锐如一头豹子,然而,为了侯小倩,她愿意低声下气死皮赖脸的苦苦痴缠。

韵文知道侯小倩喜欢听朴树的《白桦林》,她便想自己有一天也能给侯小倩亲自唱一次,她苦练很久。

也是在那时,韵文专门学了吉他,甘心忍受着整天跟一帮小屁孩一起的课堂,甚至逃课时的大部分目的地都是吉他课堂,只为讨侯小倩欢心。

侯小倩原本只以为这是一个有着叛逆性格的女孩子的一种想特立独行的外在表现,她不可能将韵文的行为理解为爱情,在她心目中,爱情,既不适合发生在高中,也不适合发生在两个女生身上,在那个年纪那种心境,韵文没有任何胜算,她所凭借的也仅仅是骨子里倔强跟乐观,在韵文看来,至今没有人能挑战她的权威,侯小倩也不例外。

追侯小倩的男生很多,韵文不知可以排在第几位,虽然她认识侯小倩不久,但她就是有种很了解侯小倩的第六感,直觉告诉她侯小倩会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所以每当她看着那些男生给侯小倩送礼物跟情书的时候便忍不住的直摇头:侯小倩怎么会喜欢这些呢?虽然不是大城市里的女生,但侯小倩品位并不坏,面对这些光怪陆离的礼物,侯小倩又怎么会瞧得进眼?想到这,心中就一阵难以掩饰的窃喜。然而,即便韵文可以了解侯小倩比了解自己还多,但她也会懊恼,因为不管她跟她有着多少的契合度,侯小倩仍旧只把她当成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在韵文以为即便侯小倩暂时不会喜欢自己但她还有时间来改变这种现状时,她却听到侯小倩跟隔壁班一个叫林彦的男生牵手的传闻,这是致命的打击。

在韵文的学校,每一届高三年级都是在教学楼最高的那一层,如果不是特意上去,其他年级很难打扰到她们。韵文默然朝楼上走去,她脸上肃穆的表情让身边经过的同学都不禁退到一边,纷纷揣测着这个性格乖戾的女生又要去做些什么。

“侯小倩。”韵文站在侯小倩教室门口,她声音不大,却让原本就安静的教室瞬间更加安静,所有人都朝门口看来。

侯小倩也不例外,她错愕之后,皱了皱眉头,从后门出来站在走廊上,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远方的天空。

韵文的眼光一直追随者侯小倩的身影,她走到侯小倩身边,一刹那,原本满腔的恼恨跟言辞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般,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原来在侯小倩面前,她除了用大嗓门跟坏脾气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外,她怎么也做不到心平气和的完整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你到底要干什么?”侯小倩不耐韵文的沉默,先一步开口,一开口就让韵文的心惨淡如冰。

韵文急了,“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你......”侯小倩的又气又恼,看了看趴在窗边看热闹的同学,忍不住狠狠瞪了韵文一眼,“你神经病啊......”说着便跑回来教室,再不愿看韵文一眼。

“侯小倩......”韵文没有阻止侯小倩离去的脚步,她终究不愿侯小倩恼恨自己,那原本想拉住侯小倩的手也停在空气中,僵住了,收不回来。

那晚,韵文没有回家,她在城郊的公园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晚如是,第三晚也如此,直到第四天凌晨才被表姐流苏跟与之同来的另一位女生一起强扶着送回了家里。酒精摄取过度的结果便是剧烈的呕吐感,韵文的胃一直抽筋,只要她一想到侯小倩那狠狠的一瞪胃里便是一阵剧烈的翻滚——韵文的身体在排斥不被侯小倩理解的反应。

从药房出来的韵文拿着医生开的一大堆药,一脸苍白的往回走,侯小倩那个女人这次差点让她去了半条命。

在下一个街口往左拐穿过一条小巷就到家了,韵文迈着虚浮的步子缓缓走着,前几天的身体亏损仍然没有恢复过来。

蓦地,韵文停下脚步。

眼前,侯小倩被附近一伙流氓围着,正不知在说些什么,想来没什么好话,旁边斜倒在地上的林彦显然被教训了一顿,脸上没有血,却有淤青,他正不断喘着气,间或发出生生疼痛的呻吟。

韵文静静站在巷口的梧桐树下,眯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一只手正欲朝侯小倩脸上捏一把,她侧脸躲过,看见不远处的韵文,不禁一怔,正欲开口求助,不知想到什么,堪堪忍住了,侯小倩倔强的别过头,望向另一个反向。

韵文的心又是一沉,原本在那只轻薄的手伸出时她正要走上前的脚步也因侯小倩那转过去的脸而生生止住。

韵文戏谑的笑笑,双手抱着胳膊——她倒要看看这个该死的女人能固执到几时。

林彦又被踢了一脚,他抹了抹了脸,忽然抱着头大叫道:“不要再打了,你带她走就是,我把她给你们了!”说着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林彦!”夹杂着一阵怪叫跟口哨声,侯小倩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即便仅仅是同学也不该在这时候丢下她啊,更何况她曾如此信任着他,那个儒雅、绅士的林彦哪里去了?那些誓言至今犹在耳畔,侯小倩连对林彦恶语相向的力气都已没有,她只觉得悲哀,原来言语可以这么的苍白脆弱。

“跟我们走吧,你的小男朋友不要你了,我们......”

“谁说你有权利带她走?”韵文打断那人的话,依旧抱着胳膊站在树下,淡淡的语气仿佛说得天经地义。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是五中的沈韵文。”有两个人认出韵文,在那个看似老大的金发男耳边耳语了几句。

兴许是看韵文虚弱的脸色,金发男不屑的笑笑,“病秧子也可以在道上混,看来我是该找个机会去收拾下五中的地盘了。”

韵文微微眯了眯眼睛,“哦?是吗?”缓缓朝金发男走近。

侯小倩脸色异常难看,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愿意韵文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虽然她对这个一直拿奇怪眼光盯着自己女生没有很大的爱憎,但她就是想自己在她面前永远如女神一般高高在上,永远有着不落凡尘的凛然不可侵犯的骄傲。然而,现在是她的人生进行到目前为止最糟糕的一个黄昏,即便这个黄昏的天空确实美得足以使人怦然心动。

侯小倩多么不愿记住这天韵文之后跟那几个人打架的场面,她想忘记韵文那张满脸是血却依旧有着明亮眼睛的脸,想忘记韵文迈着虚弱的步子勇敢地维护自己时的样子,甚至想忘记倒在地上已然站不起来的韵文那个望向自己时欣慰的眼神,就是这个眼神,一击即中侯小倩心灵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这时侯小倩才发现韵文身上有着自己一直想要去仰望的某些性格特质。

“今天还是算了吧,沈韵文是强哥罩着的人。”不知谁说了这句话,金发男正欲踢向地上韵文身体的脚猛的收住了,金发男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的神色,最后向地上吐了口痰,咒骂着离开了,没有再看侯小倩一眼。

韵文开始明白原来自己以前跟强哥打架斗殴的日子全部是为了给今天做铺垫,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感觉打架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

这条寂寞的小巷终于只剩下韵文跟侯小倩两个人。

“沈韵文,你怎么样......”侯小倩哽咽着扑向韵文身边,“医院,你撑着点儿。”她竟不知要怎样扶起韵文,只觉得碰她那一个地方她都会很疼,急得只能不断的落泪。

韵文笑了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叫我韵文。”

“都伤成什么样了你还在乎这些。”

“叫我韵文。”韵文虚弱的睁开眼睛,依旧固执。

“好,韵文韵文,医院吧。”

韵文满意的再次笑了笑,却是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表情一阵扭曲。

这个扭曲的表情一直延续到韵文满脸绷带和创口贴、双手缠着纱布为侯小倩弹吉他的下午。

这个下午,高三的侯小倩逃课了,去了城北的教堂。。

韵文笑得跟个孩子似的慌慌张张站起身看着一身白裙的侯小倩向自己走来,脸上的伤口被扯到,她的表情又是一阵扭曲。

“小倩,你真好看。”韵文的表情痴痴的,说来可笑,此时她竟难得的有种老实人特有的羞涩。

侯小倩抿嘴一笑,“今天你要交作业给我,怎么能不庄重些呢。”她在韵文身边坐下,看了看长椅上的吉他。

下午的教堂没有其他人进来,显得异常安静。

韵文用受伤的手拨过琴弦,一串简单的和弦发出来,是那首《白桦林》。

弹得好不好,唱的动不动听已然不重要了,侯小倩只记得韵文的表情很认真,记得那张心无旁骛的忍着痛楚直到最后一个音节结束的脸。

侯小倩拉过韵文缠满纱布的手,满眼的自责跟心疼,“疼不疼?”

韵文一阵猛的摇头,摇得有些晕眩。

侯小倩又笑了,她凑到韵文耳边轻声说,“收下你的作业了,给你打一个A。”说罢轻轻吻了吻韵文的眉梢。

韵文身子一僵,不可置信瞪着侯小倩,一刹那间她觉得侯小倩是天使与魔鬼的结合体。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侯小倩嗔怪的表情让韵文又是一僵,心中那种隐隐的预感竟让她手足无措起来。

幸福,来得这般突然是不是去的也会很突然?

伍.

侯小倩轻轻叹了口气,怅然的把吉他重新放回柜子里,似乎,它已经失去它最初的价值了。

曾经那个拼了命学吉他的人早已不记得那段经历,而那个教堂,也许,终究只能成为回忆了吧?她的心在那里交出去,那天她在教堂里穿着白裙子,她是跟神立过契约的,所以任凭多少沧桑变幻,她就是收不回来了。她曾经甚至傻到想用背叛来让自己从这段感情里抽身,然而,当她真的离开韵文跟别人在一起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背叛不仅未让她获得自由,反而使她听到了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她离不开韵文。

只是,这次愚蠢的叛逃不仅鉴证了她的真心,也消磨了韵文的信任跟耐心,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侯小倩已经不是韵文的唯一。

面对此时的韵文,侯小倩连落泪的勇气都没有,她站在窗前,紧闭着眼睛:耶稣在上,沈韵文,侯小倩,这两个绑了这么多年的名字,会有分开的一天吗?

午后的阳光如此温暖,为何侯小倩却觉得有种刺骨的寒冷在肌肤上如此清晰地蔓延呢?或许,她不该一直站在原地等待韵文日渐消弭的怜悯跟疼惜,而是该尖锐些也为自己争取一把?

侯小倩站在韵文身后,看着她心无旁骛忙碌的样子,轻轻低语,“知不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找不到我......”

“你说什么?”韵文蓦地抬起头,神色有些茫然。

“没什么......”侯小倩轻笑一声,别过脸掩饰了脸上的落寞,“今天阳光真漂亮。”

“是啊,下午要去山上拍点东西,晚上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侯小倩低声虚应了声,反手带上门离去。

小白兔也有变成大灰狼的一天,温柔的侯小倩又怎会尖锐不起来呢?

抓住爱情的手段有很多种,似乎很多人都走上彼此伤害这条路。

陆.

火车缓缓驶出车站,侯小倩拉下车窗,没有聚焦的看着站立熙攘的人群,一脸静默。

站台上,韵文随着缓缓出站的火车焦急的走过一个个车窗,手中紧紧拽着那张侯小倩留给自己的字条,这是她找的最后一个车站,也许侯小倩早已离开,也许还没有,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一个怎样的奇迹,在她自己尚且来不及察觉的时候,侯小倩跟自己的距离已经远到如此地步。韵文无数次的回头看身后,她多希望当她回头时侯小倩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身后等着自己来接她回家,可是没有,她以前不知道回头,等她学会回头的时候,那个原本会一直在原地等候的人却不在了。

然,她至此也不相信侯小倩会离开自己,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以为是侯小倩离不开自己,原来,终究是她离不开侯小倩罢了,她一直是个被侯小倩宠坏的孩子。

侯小倩,如果你回来,我们从头再来一次好不好?我再不会因我的自卑而无理取闹的测试你,我只是想看你在乎我、担心我的样子,这辈子,我只可能守在你身边,我以为你懂的,你怎么能不懂呢......

人群散去,韵文奋力奔跑起来,如果侯小倩在,她会看见的,在她与侯小倩之间有过太多奇迹,或许,这一次,奇迹依旧会重现?

很多人朝车窗外看去,当侯小倩余光往后看时,她只看得见一个黑点了。就是这一瞬,她却知道,那一定是韵文,原本以为可以走的干干净净,却在最后一刹再次牵引到她的心。

侯小倩站起身,走到人少的角落,背转身,鼻尖抵着冰冷的车厢壁,终于无法抑制的低头哭出来。

从16岁开始,韵文就是侯小倩的心魔,也许一辈子都是。

韵文气喘吁吁的停下,抬头看着远去的火车,神情木然。

她不知要整理出怎样的表情,哭吗?早已哭不出来,笑吗?比哭还难受.....

尾声

“发什么呆呢!”韵文走下单车,拍了拍侯小倩的脑袋。

“韵文,我昨晚做了个梦。”侯小倩揉揉眼睛,语气顿了顿,望着韵文好看的脸,“我们会分开吗?”

“想那么多干嘛,天快黑了,我们走吧。”

侯小倩甩甩脑袋,坐上韵文的单车后座,环住韵文的腰,轻轻靠在她脊背上,安心的闭上眼,感受着风和夕阳的味道。

“要走了...”韵文一声调皮的呼啸,右脚一蹬,沿着铁轨向前骑去......

当初,爱恨我们都只対牢彼此。

如今,仿若你不曾记得我般,也早已没有人会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那么,我们真的爱过吗?

一切都不重要了,只知道,因为彼此,那时我们并不寂寞。

遇见你。跋涉千里,只为此刻却是最用心。我是小音,不是最好听嗨,你好吗?DJ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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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FMxiaoy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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